是不是可以说,记忆构成了“我”?如果失忆,即便躯壳尚在,也如同失去了一切?关于记忆,还有太多事情说不清。
爱情电影《暖暖内含光》,讲述了一对情侣是否选择失去相关记忆的故事,探讨的正是情感与记忆的关系。
上世纪50年代,对一位特殊的失忆症患者脑部进行的研究,告诉了我们很多从前不知道的事。
撰文
宫子
记忆:心与脑的冲突
无论从生理还是心理角度来讲,记忆都是构成生命个体极为重要的成分,即使说它是最核心的部分也不为过。英国哲学家丹里·巴顿曾经在《自我》中给出过一个关于“人体传送”的设想——当未来科技成熟的时候,人们可以不再借助交通工具出行,只需要有一个仪器将人在原地粉碎,复制所有分子,然后在另一个地点重新组合,生成一个自我,传送后的新自我无论是外表还是性格都和之前的自我一模一样。但这个构想遭遇了一个伦理学问题:那个被机器生成的自我,还能算是同一个我吗?
这个伦理困境正在于我们对自身的记忆。在“人体传送”的案例中,我们知道自己一秒钟之前遭遇了什么,我们身在何处,身体如何被粉碎并重新制造,那假若我们对此毫不知情、没有任何相关记忆呢?就像我们每天经历一次睡眠、起床,但设想一下,在你深度睡眠的时候,你的身体已经每天都在暗中经历了一次置换,那我们还如何将昨天和今天的我联系起来?想想那些酩酊大醉的人,他们不是经常在第二天起床后一边按着偏头痛,一边对自己前夜的荒诞行为感到诧异——那些耍酒疯的举动,那些疯狂的话语真的是我做的吗;那真的是我吗?
延伸阅读
《自我》
作者:巴里·丹顿(BarryDainton)
译者:王岫庐
版本:上海文艺出版社年3月
可以说,记忆是人类在塑造并认知自我过程中最为重要的概念,它是联系着笛卡尔身心二元的桥梁。一旦记忆遭到损伤,即便没有仪器将躯体打碎、重组,人的自我也难以维持下去。
这正是与失忆相关的疾病带给人们巨大痛苦的原因。它不仅是生理疾病,它也是一个自我的消亡过程。虽然死亡是身体最后的终点,但失忆症给人带来的心碎事实是,一个人在活着的时候就已经进入了死亡。我们看着眼前的人逐渐丧失掉与他人相关的记忆、与自我相关的记忆,慢慢变成一具纯粹的躯体而无能为力。
导致这种现象出现的原因很多,最常见的大概是阿尔茨海默症——医学界只能将其描述为时间进程缓慢的神经障碍疾病,而无法找到确切的病因。美国作家马修·托马斯在余页的长篇小说《不属于我们的世纪》中真实地描写了这个过程。艾琳的丈夫埃德先是在生活中表现得异常冷淡,极少表达自己的情感,让艾琳怀疑丈夫已经不爱自己,随后艾琳发现,丈夫在生活中变得越来越像一个陌生人,他先是记不得近期发生的事情,随着病情恶化,他开始遗忘更多。最后阿尔兹海默症剥夺了他的自理能力,尽管艾琳尽可能地陪伴他,不断用爱去呼唤丈夫的记忆,但这终究无法挽回埃德的生命。
延伸阅读
《不属于我们的世纪》作者:[美]马修·托马斯
译者:黄瑶
版本:广西科学技术出版社年9月
也许有人会认为,用爱对抗阿尔兹海默症是典型的小说桥段,就像电影《美丽心灵》中所渲染的纳什教授夫妻间的感情一样,它对神经疾病的疗效微乎其微。而实际上,随着现代神经科学的发展,医生们已经确认,记忆并非独立储存在大脑的某一片区域中。人类的很多记忆都与情绪相关。
电影《美丽心灵》剧照。这些大脑记忆的新认知,需要感激一位不幸的失忆症患者,亨利·莫莱森(简称H.M.)。年,27岁的H.M.变成了一个特殊的失忆症患者。他的失忆并非来自大脑神经系统的退化,而是由于一次神经外科手术。为了治疗H.M.的癫痫症,他的家人把他送到了斯科维尔的手术室。在研究病情后,斯科维尔下了这样的一个诊断:
“最终同意进行新型手术:双侧切除颞叶内侧,包括海马旁回沟、杏仁核和海马旁回。次次手术参考:近期为治疗精神运动性癫痫而进行的颞叶手术。”
听起来像是发生在《飞越疯人院》里的残暴手术。但在20世纪,脑白切除术是很多精神外科医生选择的手段,患者们必须要经历一次抉择,要么与癫痫等疾病共存下去(通常也不会共存很多年),要么冒着损害大脑其他功能的风险进行脑白切除。年的手术后,H.M.的癫痫的确好转了。但由于海马体被切除,手术后的H.M.成为了一个永远不会形成新记忆的人。他的时间永远停止在那一天。他还保留着童年的记忆,拥有自理生活的技能,但永远记不住护士的名字,记不住几分钟之前的谈话,每次出入病房都等于进入一个陌生场所。
这项脑部切除手术让H.M.变成了一个医学界的绝佳案例,大量科学人员对他的大脑和记忆行为进行了研究。而当初那位主刀的斯科维尔医生也遭受了强烈的指责。时至今日,当他的外孙——卢克·迪特米希调查这件事情时,依然对其祖父的举动感到残忍。他在《终身失忆人》中揭露了所谓精神外科医生如何进行人类实验的过程。H.M.的公众